沈西城
在夏丹姐的追思會上,遇到長我10歲的翁午老哥哥,故人翁靈文伯伯哲嗣。皤皤白髮,口齒不清,獨坐輪椅上,靜靜地緊盯牆上掛著的夏丹遺像,昔日的活潑佻脫,黃鐘巨聲已不復(fù)見,歲月催人老。由是我想起了父親的老朋友翁靈文伯伯,離世已久,我們有23年未能晤?;氐郊抑校@樣想:何不再寫一文講講翁伯伯呢?在香港文化圈中,翁靈文是一個炙手可熱的人物。他看得多,也懂得多,難得的是沒有老頭子的老氣橫秋,思想新潮,依循潮流,可跟老中青三代相互溝通而無阻,因而朋友遍天下,箇中諸色人等皆有。比他老的,隨手一數(shù),有巴金、夏衍、老舍都是文壇名角兒,至於年輕的,更不用說了,如今跑娛樂圈的朋友,如爽姐、汪曼玲、查小欣無一不是翁伯伯的小友。
他任職無綫公關(guān)時,有香港最老公關(guān)之稱,每天都要跟各大報章的年輕女記者打交道,人人親暱地叫他翁叔叔、翁伯伯,混得頂熟。認(rèn)識翁伯伯是在上世紀(jì)五十年代末,某個夏天,家裏來了兩男一女,男的是書法家王植波和翁靈文,女的就是王夫人翁木蘭女士,翁伯伯跟我父親是太平洋戰(zhàn)爭時期的老朋友,一道在香港搞抗日話劇籌款救國。因了這層關(guān)係,翁伯伯偶爾會來我家串門子。那時候,他是一家娛樂畫報的專職攝影家,有機(jī)會跟男女明星照像。
我年輕好動,對娛樂界很有憧憬,一見翁伯伯,就「翁伯伯」前、「翁伯伯」後,叫得震天價響,馬屁拍成功,跟在他後頭,見到了林黛、樂蒂、尤敏、葉楓等大美人。翁伯伯醉心攝影,光線尤其講究,一張拍林黛出水芙蓉的照片,生動得真像林黛會奪照而出,比活人更活。我看得呆了,翁伯伯卻說不是他的功勞,是菲林質(zhì)素好。聽說翁伯伯乃晚清名臣翁同龢後人,書香世家,喜愛結(jié)交朋友,詩畫唱和,樂也融融。有一年,我在他家裏盤桓,他讓我參觀他的書房,面積不大,四壁、地上皆書,尤多畫冊。問原因,回道︰「有些地方去不到,看畫冊,可補(bǔ)此憾。」
嗣後,他常勸我多看畫冊,一來對繪畫會有更深認(rèn)識,二則有助於寫小說、遊記時,插入各地風(fēng)土人情,豐富情節(jié)。老一派的文人大多有扶掖後輩的優(yōu)良美德,我初寫文章,翁伯伯就提點我要讀張岱、紀(jì)曉嵐、周作人和梁實秋,於是我走少了冤枉路,如今文字起碼清通,少有歐化氣味。這真得要衷心感謝翁伯伯了。甲辰已入暮,天氣寒峭,翁伯伯一向怕冷,他在天上,寒衣可夠?
評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