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如何去回應(yīng)詩，就如同如何去回應(yīng)時代。」

香港城市當代舞蹈團（CCDC）邀來香港著名編舞家黎海寧與臺灣舞蹈藝術(shù)家周書毅首次聯(lián)合編舞，為觀眾帶來《某些動作與陰影》。從北島的詩句出發(fā)，編舞家以當代舞探索文字間深幽迷人的曲折空間，呈現(xiàn)人生中的別樣風(fēng)景。

●文：香港文匯報記者 尉瑋 圖：CCDC提供

黎海寧與周書毅聯(lián)合編舞，好一個令人驚奇的組合，細想?yún)s又在情理之中。

一位是享譽國際的香港殿堂級編舞，其作品跨越不同藝術(shù)領(lǐng)域，更有深厚的文學(xué)意蘊。重要作品如《九歌》、《春之祭》、《Plaza X與異變街道》、《女書》、《證言》及《畸人說夢》等皆成為香港當代舞史上的重要印記。近年來，黎海寧的數(shù)個舊作被重新搬演，《春之祭》、《九歌》、《女書》意象多變，跨越多年仍然直擊人心，讓人感嘆經(jīng)典永不過時。另一位則是臺灣當代舞壇中的佼佼者之一，作品曾於英國沙德勒之井劇院、紐約秋季舞蹈節(jié)、德國杜塞爾多夫國際舞蹈博覽會、法國外亞維儂藝術(shù)節(jié)等發(fā)表；2020至2024更曾擔任衛(wèi)武營駐地藝術(shù)家，以及「臺灣舞蹈平臺」的策展人。

黎海寧的舞作，多年前便已俘獲臺灣舞迷的心，她亦曾被雲(yún)門舞集創(chuàng)始人林懷民稱為「最厲害的華人編舞家」。而周書毅，與香港緣分著實不淺，曾參與香港小交響樂團的《拉威爾1875 vs 拉威爾2012》，與不加鎖舞踴館合作過《無用》與《男生˙男再生》，亦曾為城市當代舞蹈團舞者喬楊編創(chuàng)獨舞作品《Almost 55 喬楊》。

二人的這次合作可以說是跨世代、跨地域。這更是黎海寧第一次與他人一起聯(lián)合編舞，會擦出什麼火花，著實令人好奇。

留存時代的語言

說起周書毅，黎海寧用上一連串的「非常好」。不論是2008年他受東邊舞蹈團《亞洲舞蹈家匯演》之邀，來港演出的獨舞作品《從身體出發(fā)》，還是在臺灣編作的《關(guān)於活著這一件事》，又或是之後參與不加鎖舞踴館的經(jīng)典舞作《男生》復(fù)刻版《男生˙男再生》，其舞臺上的身影都讓黎海寧留下深刻印象。而周書毅，自詡為黎海寧的小粉絲，從學(xué)舞之初就對這位香港著名編舞有所耳聞，並追看過其不少作品。只是兜兜轉(zhuǎn)轉(zhuǎn)，二人我知道你你也知道我，在無數(shù)演出的現(xiàn)場同場過，早年卻從來沒有「say過hi」。

直到2019年，CCDC上演黎海寧舊作《冬之旅·春之祭》，其中的〈春之祭〉加入周書毅來演繹傳奇舞者尼金斯基一角，成為了二人的第一次合作。說起那次，二人忍不住笑。原來，當時二人一日吃飯喝酒時，黎海寧說起不如將舊作《春之祭》與《冬之旅》變成一個double bill上演，接著突然話鋒一轉(zhuǎn)，邀請周書毅參演<春之祭>?！肝艺娴纳笛郏皇侵皇菐退齜rain storm嗎？怎麼突然變成我要跳！」他笑，「說起來，我真的很少很少跳別人的舊作?！谷欢c香港的緣分就是這麼妙不可言，作為一對「外來的眼睛」，幾年間，機緣巧合地，周書毅觀察、介入了幾個香港舞壇舉足輕重的標誌性舊作，《春之祭》如此，復(fù)刻版《男生》亦如此。在新的時代背景下，舊作的文化語境被重塑展現(xiàn)，又有了不一樣的色彩。而周書毅，則如同在摺疊的時空中，有機會重訪香港這座城市的迷離過往。

「我和香港的緣分，的確從很多時代性的創(chuàng)作開始，對這種有故事、有過去的作品，我自己也很感興趣。在臺灣，我不會突然去跳一個舊舞，所以一直在做新作品。但我總覺得舊作品很珍貴，從《男生》到《春之祭》，那種感覺很好，你好像是在建立一個時代的語言，並把它留下來。所以當時真的有很用力去做?！怪軙阏f，而怎麼在一個經(jīng)典的舊作中重新演繹出別樣的新意，是挑戰(zhàn)，也是碰撞。

這次二人聯(lián)合編舞，本來亦想重訪黎海寧的舊作《隱形城市》，但黎海寧笑言思來想去，要重做舊作，並且加入當下的感覺，或者改去自己不滿意的地方，實在是太難了，不如編個新的。就在這時，周書毅第一次看到了黎海寧的《某些動作與陰影》。這個2006年的作品靈感來自北島的詩作，其名字正是北島《二月》的最後一句：「書中的二月/某些動作與陰影」。

「這個名字就很有舞蹈的感覺，」黎海寧說，「動作是動作，陰影則是心理?！?/p>

於是二人一頭扎進北島的詩句之中，細細重讀了詩人的多個作品，從文字開始不停地發(fā)散想像，再帶領(lǐng)CCDC的舞者們用身體將自己的感覺雕刻、重現(xiàn)，成為流動的舞臺風(fēng)景。

重讀北島 肆意想像

舞作雖然保留了《某些動作與陰影》的名字，卻是全新的創(chuàng)作。

黎海寧與周書毅在創(chuàng)作的過程中不斷分享自己對詩作的不同理解與感受，再加上新生代音樂家江逸天的譜曲，以及舞臺設(shè)計師李智偉、CCDC駐團燈光設(shè)計師羅文偉、服裝設(shè)計師華文偉、影像設(shè)計師盧榮及音響設(shè)計師梁寶榮的各自詮釋，成為別具一格的作品。

成長於不同時代與地域的二人重讀北島，心境領(lǐng)悟亦有不同。

黎海寧坦言自己喜愛北島中期往後的詩句，覺得他最初的朦朧詩作雖然浪漫，但未免過於直白，「中期的很多意象則比較隱晦，有很多空間可以想像。當然他的題材也很多變化，比較有趣?！巩斈陝?chuàng)作《某些動作與陰影》時，她曾摘選出不少詩句，現(xiàn)在回望，她笑說那時的選擇比較抒情，「什麼鳥呀，燈啊」，這次的偏好則也許較為鋒利?！高@次也的確感受到，他有一些詩是很耐看的?！?/p>

周書毅則笑著分享自己少年時也曾經(jīng)夢想成為詩人，中學(xué)時曾連續(xù)三年不斷投稿詩作，無奈等到畢業(yè)都不見刊登?！溉松娴南萑虢^望，心想我可能是沒有這樣的才華，於是就去跳舞了?！顾χf，「想起來，我與詩的接觸，是有些荒謬的，那時對這種用幾個字可以表達事情的方式覺得非常著迷。而當時我才13、14歲，還不知道它和舞蹈有這麼多的聯(lián)繫。這次創(chuàng)作的時候，那整個記憶回來了，那個迷人的點就在於它的想像力，無邊無際，可以肆意在裏面飛?，F(xiàn)在，詩的形態(tài)已經(jīng)變了，但它仍隱身在城市中。北島其實也講過，詩的形式改變了；他也很強調(diào)說，在網(wǎng)上閱讀詩句和在書上讀詩，還是很不同。網(wǎng)上雖然也能讀詩，但你很快劃到下一篇，對於排序、寫法會有很不同的感受。這也許也是詩正在面臨消逝的一種風(fēng)景，但我覺得那也很美?！?/p>

周書毅說，如何去回應(yīng)詩，就如同如何去回應(yīng)時代，「這個時代你要說什麼，都藏在那裏了。」

整個編舞的過程，二人會分別編作舞段，再分享感受，不同的段落互相穿插。最終的呈現(xiàn)，並非要將某首詩演出來，而是與舞者一起進入這些詩句，讓他們用自己的方式表達；經(jīng)由一個意象不斷地擴展，最後再整合、重構(gòu)?！肝枧_是多面的，是在一個時間軸裏面，不是在一個文字化的閱讀的邏輯中，是一個感受的邏輯?！怪軙阏f，「當燈亮起，各種事情開始發(fā)生，比較不是一個字一個字的閱讀的過程。比如今天我們要講『故鄉(xiāng)』，可是我們不會直接講故鄉(xiāng)，可能是一個很長的時間感或是一個瞬間的畫面就結(jié)束了這句話，但是它會被拼貼……我一直在理解這個東西要怎麼變成一個立體的表演藝術(shù)，那真的是很特別?！?/p>

《某些動作與陰影》

日期：2月15、21、22日

晚上8時；

2月16、22、23日

下午3時

地點：香港藝術(shù)中心壽臣劇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