伍呆呆
中國文人幾乎沒有不喜「梅蘭竹菊」這花中四君子的。
在花中四君子裏,喜歡蘭花的不在少數(shù)。更古一些的文人在詩詞中寫到蘭花的自不必說,胡適作詞的《蘭花草》,「我從山中來,帶著蘭花草,一日看三回,看得花時過,蘭花卻依然,苞也無一個……」是多少人張口就能唱的歌。
我亦是喜歡蘭花的,自小就聽過《蘭花草》並能哼上幾句,但一直想不明白胡適的蘭花為何「苞也無一個」,後來自己種花多了,見識也多了,才想到送胡適蘭花的友人大抵是從山中採來的野生蘭花。野生蘭花生長在空山幽谷,自是有著拒人千里之外的清冷,被帶到塵世,染了人間煙火,便不願開花了。
也有一些野生蘭花被逐漸養(yǎng)成了家花,在塵世的溫室中亦能與人為伴,恣意開放。而在許多不為人知或是已為人知的野生蘭花裏,我最喜歡線柱蘭。
線柱蘭是蘭花裏最不像蘭花的。我最早見到它的時候,是在乳源鄉(xiāng)下的小溪邊。初春時,紫色的婆婆納星星點(diǎn)點(diǎn)地散落在綠油油的草地裏,一簇簇白色小米粒般的花兒緊鄰婆婆納安靜地綻放,若不是花朵成群結(jié)隊(duì)地盛開,根本就無人注意。湊近了才能看見它與其它青草無異的葉子,纖細(xì)矮小的身姿顯出的幾許嬌嫩,每一株頭上都頂著一簇粉白色的花朵,花瓣慵懶地歪在花莖上,淡黃的花蕊散發(fā)著隱隱的幽香……我小的時候,最喜歡趴在草地上,仔細(xì)地去嗅那微不可聞的香。
住在深圳梧桐山的時候,山上的溪流匯成小河淌進(jìn)山腳的東湖,沿河的草地上也零星地長著一些線柱蘭。線柱蘭開花的時節(jié),我會帶著貝貝狗在草地上尋尋覓覓,如掃雷一般找出它們,狗鼻子比人鼻子靈,我在賞花時,貝貝會低頭使勁嗅花香。我被疫情困在澳洲近一年,將貝貝託付給梧桐山的鄰居西林阿姨照顧,春天時我在澳洲看到草地上線柱蘭盛開的花朵,便無比地想念貝貝,西林阿姨也會帶貝貝到河邊去玩,牠在嗅著草地上的線柱蘭時,心裏大抵也是在想著我的吧。
我在社區(qū)的草坪和市區(qū)中心公園的草坪上都發(fā)現(xiàn)過線柱蘭的身影。線柱蘭不同於藏身幽谷的其它野生蘭花,只要有乾淨(jìng)濕潤的土壤和合適的陽光,它就能生存,夾雜在人工草坪的草叢中,既無清雅之姿,亦無空靈之態(tài),常會被園林工人當(dāng)雜草清除,它也不管,只是自顧自地開花。
然而正是因?yàn)榫€柱蘭的不起眼,知道它的人須得俯下身,才能見其美、聞其香,而它身為蘭花的驕傲亦半點(diǎn)不減,即便身材矮小至極,骨子裏仍舊有著令人低頭的高貴。它可以生在清靜的山野,也可以長在鬧市的中心,完美詮釋了古人的「小隱隱於野,大隱隱於市」。
相比人類,線柱蘭才是世間活得最通透的智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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