伍呆呆

從前在裝修別墅時與鄰居探討裝修風(fēng)格,我曾告訴對方我喜歡極簡主義。

然而我的極簡主義僅限於裝修風(fēng)格。屋子雖大,但自室內(nèi)幾層樓的空間,到前後院的花園,都被我布置得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模瑥淖畛醯摹笜O簡」變成了最後的「極繁」。後來搬到小屋,雖是「上屋搬下屋,唔見一籮穀」,但因面積比大屋少了一大半,原有的物品把小屋塞得更滿了,尤其是經(jīng)過幾番「斷捨離」後的書,在小屋的客廳裏又佔(zhàn)了整整一面牆,從前寫字和畫畫用的大書桌幾乎霸滿了整個餐廳,大屋搬來的字畫無可掛之處,便隨意擺放在房間的牆角。

再次與朋友談到極簡主義和「斷捨離」的時候,我想起了宮崎駿的動畫片《哈爾的移動城堡》和《借東西的小人阿莉埃蒂》。哈爾和阿莉埃蒂的家都是滿滿當(dāng)當(dāng)?shù)模柕呐P室裏還擺著和床差不多大的書櫃,床頭堆著一大摞比枕頭還要大的書;阿莉埃蒂家的綠植亦是如此,院中種植的與花瓶裏的插花琳瑯滿目,看上去有著一種滿滿的凌亂的活力。

我搬家時對我從前種植的花草來了一番 「斷捨離」,搬到小屋的花草不多,然而不到兩個月的時間,我的僅幾個平方大的小陽臺又被我種成了一個美麗的小花園。我種花向來喜歡「香艷」,種的多是有香味的、顏色艷麗的花,到新屋也一樣,除了吸引不少的蜜蜂,鳥兒也常來拜訪,甚至毫不客氣地飛進(jìn)屋內(nèi)參觀。

植物無法「捨」,收藏的一些舊物更是捨不得了,譬如作為「杯具控」的我搜集的各類杯子,譬如我已聽了多年的一大堆老唱片,譬如女兒已故的爺爺奶奶留給我的老樟木箱子……幾乎每一樣?xùn)|西都是經(jīng)過漫長歲月的累積,都帶著我生活的氣息,都印刻著我生活的痕跡,若是「斷捨離」,就像是捨棄了自己的朋友或是小孩,哪裏會捨得下手?當(dāng)這些東西充滿了小小的家,就像是被一個大大的擁抱包圍著,即便是一個人也不清冷,也會覺得家裏很溫馨、很溫暖。

世界歷來紛繁複雜,人也總是不斷地在「簡」與「繁」之間掙扎。生活如此,高於生活之上的藝術(shù)亦如此。中國畫自古有「留白」與「惜墨如金」的洗練,但也有充滿煙火味的《清明上河圖》的熱烈繁華;西人的油畫經(jīng)歷簡潔的嚴(yán)肅均衡,也不斷有華麗的巴洛克風(fēng)(Baroque)和洛可可風(fēng)(Rococo)的回歸,簡單純粹的返璞歸真與繁複絢爛的生命力其實(shí)從來都不衝突。

我的「簡」與「繁」亦不衝突。因?yàn)槲业纳顦O簡單,我遠(yuǎn)離人群,多與書本和花草打交道,而在自己的小世界裏,便可極盡繁華,學(xué)李白「人生得意須盡歡」那般的豪邁,恣意縱情,讓自己的生命成為一場豐盈的盛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