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冀平

寫劇本第一條是：立主腦，即是主線，以主線作主導。其實做什麼事都是這個規律。

就從吃說起。美食來自文化，自古以來，有錢有閒的文化人出主意，大師傅動手，做出一道道精緻美食。曾經有一道菜叫「潘魚」，並不複雜，用羊肉湯涮鮮魚片，之所以叫「潘魚」，是因為這道菜是清代最後一位狀元潘祖蔭，以魚羊為鮮的道理設想出來，他說，南以魚為鮮，北以羊為鮮，魚加羊就是鮮，鮮字就是這樣來的。如今的火鍋有多種千奇百怪的湯底，用什麼湯底涮羊肉才最鮮？用大活鯽魚一條，燒好奶白色的湯，以它做底湯涮羊肉，才成全了一個鮮字。

「桃花雁來菌醬油」，現在已很少見，可能已經失傳。這是梅蘭芳先生的秘書許姬傳先生的家傳秘方。許先生生在蘇州書香之家，許家菜兼採眾色代代相傳。他的曾祖父是道光年間的大金石家，最講究食的精緻，在去世前幾天，還惦記著他的秘方燒豆腐。許先生的祖母朱太夫人精於此道，常常教授家裏的大廚做改良的宜興菜，因此有了許家菜。每年桃放雁來時節，菌是最香的，但鮮菌不能存放，為了留住這一年一次的鮮味，朱太夫人命人把採擷的菌洗淨，親自起素油鍋炒香，再加醬油燒開，用中火熬到醬油和菌成為濃汁，存放起來可以用一年。用它燒出的豆腐是一絕，用它燒什麼都好吃，沒有人知道，這味道不是來自味精或高湯，而是「雁來菌醬油」。

近日一部由中國古典名著《紅樓夢》改編的電影引起軒然大波，受批評最多的是演員，連我最敬仰的演員盧燕也受到牽連。演這部電影時她已經92歲，和她演我的舞臺劇《德齡與慈禧》是同時，她在我的劇中飾演慈禧，得到一片讚美聲。她在電影《紅樓夢》中飾演賈母，我去過京城遠郊的拍攝地探班，看到她精神極好興致很高，她還邀我再給她寫個本子，她想演一個「騙子老太太」，劇情都設計好了，可惜3年疫情，她身在美國不能回來內地，疫情過去她也近97歲了。這部電影成了她的收關之作，卻因此受到批評，真為她難過，替她不平。

一部作品不成功，不能只看表面怪罪演員。演員是由主創選擇、主創指導，按照主創的意志、編寫的劇情演繹，主要責任不在他們身上。一部作品的成敗與否由主創決定，開端錯了，必定一錯再錯，但凡一個製作，最重要是選擇主創，也就是主腦，主腦對了，一切就都對了。可惜，沒有多少人明白這個道理。